聽海天養提到張月娥，唐屹潮陣陣反胃，一種無地自容的懊悔讓他發狠都覺得無力。恨能產生讓人直面的力量，而滲到骨子的厭惡只會讓人想躲避。

他瞎了眼、瞎了心，差點把一個毫不亮點、俗不可耐的家庭主婦寵成他心目中無與倫比的明月。他被蒙蔽、被欺騙、被戲耍只能說明他蠢，他活該。

他自認愚蠢，被騙也就罷了，讓她坐幾年牢付出點代價兩清正好。沒想到她會誣告他，以最惡毒的罪名構陷他，讓他經歷了難以想像的人性之惡。即便受人指使也不能原諒，以至於他每每想起這個人就跟活吞一萬只蒼蠅一樣惡心難受。

她已成為他一生一世的汙點，如影隨形，無法清洗、無法擺脫。更讓他沒有想到的是張月娥死了也要把他拉下地獄，這不只是冤屈，更是屈辱。

真希望她沒死，他可以用盡手段折磨她，讓她生不如死，後悔活這一世。

“伍賽做這種事欠缺經驗。”海智見唐屹潮一直沈默，就替他否定了。

唐屹潮搖搖頭，說：“不讓伍賽去，誰也無法絕對保證他不會成為第二個王冬，他手上幹凈是好事。他們指控我雇傭殺手倒提醒了我，花錢找人去做，關鍵時刻再動手。盡快讓張月娥一家團聚，現在要先找到她兒子，用來牽制她前夫。”

海天養點點頭，又問：“人找好了嗎？”

“找好了，也交待清楚了，直接聽命於我。一會兒告訴他們，我要是通信不方便，就讓他們聽你的。定金我付了，尾款也準備好了，讓他們按計劃行事就好。”

“知道了。”

“張月娥的前夫是個隱患，他鬧騰越歡，輿論的壓力就越大，世人對我誤解會更深，也會牽制司法對我從重量刑。他跟張月娥離婚之前就跟鄭老大勾結在一起了，他的作用很大，老隱的人會保護他，也會想盡辦法幫他折騰。”

“你想怎麽收拾他？”

“昨天他就叫囂著說如果不判我死刑，他就帶孩子父母***求公道。他想嚇唬人，還想用這種方式迷惑世人，我應該助他一臂之力。”

見海天養等人迷茫，唐屹潮冷哼道：“知道影視劇中人被火燒的場景是怎麽拍的嗎？鄭老大剛入行時跟煙火師學過徒，知道怎麽弄出驚險場面卻不傷人，我想他會這麽操作，卻忘了我做導演對這方面更是關註。”

海天養接過唐屹潮寫的紙條，仔細看了一遍，很崇拜地對他連連點頭。

“多砸錢，把事情盡可能做漂亮，萬一留下漏洞也能推給鄭老大。”唐屹潮神情依舊淡漠，眼底寒光充溢，恨到極點的狠顯而易見。

“明白。”海天養摩拳擦掌，又趕緊問：“怎麽收拾唐家那幫人？”

唐屹潮站起來，打開保險櫃，從裏面拿出一個信封，遞給海智，說：“這是爺爺當年留下的遺囑，要是見了光，我們這邊的唐家就真的完了。”

“老爺子當年得了重病，因為老太婆不檢點，都不想治了。聽說他寫了好幾次遺囑，寫完被老太婆等人一哄一鬧就毀掉了，他不過是用這種方法嚇唬他們。”

“這是他寫得最全面的一份，寫了好多不能跟外人說的事。”

唐屹潮冷笑幾聲，又說：“那天他剛寫完這份遺囑家裏就來了客人，他就去陪客人了。我去他的書房，看到遺囑是用我正練的字體寫的，就臨摹了一份，還蓋了他的私章。當時我想跟他開玩笑，把他寫的藏了，把我寫的放在桌子上。”

“他把你寫的那份毀掉了？”

“老太婆逼著他毀掉，一家人都跟他吵，氣得他吐了血。我害怕了，不敢把真的拿出來，看著他燒掉了我寫的那一份，真的我一直藏到了現在。”

海智打開遺囑看了一遍，皺起眉頭說：“真是要命的隱秘，我都沒聽說過。”

“這份遺囑寫完一個星期，爺爺就去世了，這是他的真實心願。活著的時候迫於壓力沒法實現，走了這些年，我替他公開、實現也是孝道。”

“我來運作。”海智嫁到唐家兩年就離婚了，那兩年，她這個出身世家的大小姐受了太多的欺壓和侮辱，至死難忘，有這樣的機會報覆她自然高興。

唐屹潮點點頭，沒再說什麽，他雙手掐著額頭，面露疲憊。自那晚揭露了張月娥的身份，又發生了這麽多事，這些天他徹夜難眠是常事。

“不早了，去睡吧！”海智親自把兒子送回房間，又耐心寬慰他。

唐屹潮不想讓她擔心，躺在床上閉著眼睛聽她說話。海智知道唐屹潮努力忍耐是體諒她，心裏更加難受，她擔心自己忍不住哭出來，趕緊出去了。

聽到關門聲，唐屹潮才睜開眼睛，靠坐在床上，長長嘆氣。他從枕頭底下拿出一只精巧的盒子打開，裏面有一個十公分大小的紫檀木人形雕刻，還有一把修飾的刀具。人形雕刻已雕好，還需要再打磨修補才算完成。

回到帝都這幾天，他要應付例行審問，還要和家人及親信分析當前處境、謀劃布置反擊。一個人的時候，他會做木雕，雕刻時他的心才能靜下來。

這個人形雕刻雕的是一個女孩，齊整的娃娃頭，彎彎的笑眼，清瘦的秀氣的臉，俏挺的鼻子，嘟起帶笑的唇瓣，看上去年紀還很小。

他輕輕吻在雕刻的女孩臉上，又冷笑自語，“想想這段時間發生的事，我真是恨極了你，真想捅你幾刀洩憤。可我手裏有刀時，卻舍不得多碰你一下，雕刻時多掉幾粒木屑，我都心疼。你冷心冷肺，又是狠心腸，肯定不知道我有多難受。”

他說完又笑，笑得眼淚流出來了，他又捂臉嗚咽。

這些天，他想的最多的就是六年前的事。就算那晚她受了傷，如果不是他們騙他說她死了，只要她願意，他肯定會把她帶回帝都。

之後會怎麽樣？

可能不會有“海上生明月”，更不會有《青苔》這本書和他喜歡的青苔，也不會有這些事。生命的軌跡都改寫了，讓他歡喜和悲傷的意義又何在呢？

本站無廣告，永久域名（danmei.twking.cc）